第九章 审讯。
文平锁住女人的脖颈时,他似乎看透了,寒风的轨迹只在于剥削残存的温度,双臂的绞锁只在于限制血氧的传递。
“我养你这么久,你就是这样——”
在文平肋侧的女人挣扎地叫着,少年还是退步了,药物让他的身体疲软,竟然让女人还有说话的机会。
冰冷的残忍一闪而过,女人只感觉脖颈间的压迫更加用力,文平面无表情地向后仰腰压低重心。
别打扰我思考。
文平默默地说道。
父母生下他只是一种防备手段,他们用金钱“施舍”给文平,培养感情,以免老来步入无人赡养的的境地。
父母,培养,子女,等于——投资。
那这种行为属不属于投资经济的一种,如果是,如何才能让这泡沫经济破裂?
文平要让这女人知道只要是投资,就会有失败,世界上除了读书和学习,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呃——啊。”女人的低吼声渐渐虚弱,挣扎也越来越虚弱。
文平明白,无论如何,父母只会用金钱砸他以换来一声所谓的“谢谢”。
而其实更多的人是在等父母的一声“抱歉”。
然后曾经的子女变成父母,然后又是一个轮回,这一种惩罚,这一种伤害会再度上演,永远不会终止。
“父亲节”,男人会让你说一声“谢谢”,因为他生下了你。
“母情节”女人会让你说一声“谢谢”,因为她也生下了你。
同理可得。
“感恩节”
“妇女节”
“老年节”
……
甚至于文平从小的生日,在那些摇摆的蜡烛烛光之中,女人总会说上一句:“我给你买了蛋糕,你要谢谢我,你每年出生的一天,是妈妈最辛苦的一日。”
“对,没错。”文平奶油与糖分之前,在烛火之间,用黑色的眼眸记住了这一刻。
他还想起来,女人总是在他生日时播放那些血腥恶心让人肠胃不适地孕妇分娩视频,一开始小时候的文平还有感激之情,可是愈长大,就愈发现这个世界越来越多丑陋的规则。
首当其冲的就是乞丐与乞讨这一条。
这让文平开始了厌恶来到这个世界,他把自己分割开来,把那些受尽唾沫的,耻辱的,那些易燃易爆地情绪藏在内心,梦貘食梦般吞吃进去。
看着视频里从血腥之中取出的胎儿,文平的黑色双眼淡漠至极,那种毫无感情毫无怜悯地状态在他内心铸就。
唯一的波动就是他只同情被视频记录的胎儿:“没有任何人经过你的同意,你便降生在这世界上。”
接下来的记忆模糊了,不知道是不愿意再记起亦或是真的遗忘了,那个夜晚成为了记忆断裂的夜晚。
最后只记得女人在文平思考的瞬间脱离的绞锁。
“姓名。”
“……”
“年龄。”
“……”
“小朋友,我希望你配合一点,不然的话谁都帮不了你。”
白色的光刺痛着文平的眼,桌子对面的两个人坐的端庄威严。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另一个人把身子探前,空气里充满了压迫感,那是来自于这个国家的执法机关,那深色而充满正义感的勋章让人着实透不过气来。
但是文平倒也没有觉得害怕,严格来说他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但是又能感觉到空间每一个角落。
人民警察的呼吸,细小的蚂蚁,冰冷的墙……
文平的重点总是不对劲。
“嘿,嘿,孩子。”年纪比较大的警察先生在文平面前打了几个响指,文平慢慢地挪动头部,把视线移动回了冰冷的桌面上。
见文平从开始到现在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中年警察翻动着纪录,推在了文平面前。
“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
文平依旧保持沉默,吸引他注意的是记录表格上的一支黑色钢笔,折射着微弱的灯光。
英雄牌钢笔。
这倒是让文平有了点兴趣,西装,钢笔,雨伞,皮鞋……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些是上流阶层的产物,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些都是成人世界里的铠甲和武器,可以包裹他脆弱易碎的躯壳。
为什么没有说灵魂?你看看文平现在的模样,像是有灵魂的人吗。
你这个问题真该好好检讨(笑)。
“你十七岁已经来过一次这里了吧,虽然没有这次严重,但还是留下了记录。”警察先生盯着文平,那种强烈的灼热感终于让文平出现了不适。
“孩子,听着,如果你不配合,那么谁也走不了,我们会一直陪着你。”另一个警察温和地说着。
文平认出来这个是红脸白脸的游戏,他僵硬地抬起头看着灯光。
又是那种审判。
“说说吧,第二次来到这里,是什么感觉。”年老的警察看了看手表:“坏孩子,殴打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不是觉得很爽,是不是觉得你无所不能,是不是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警察继续,他们拿回了英雄牌钢笔,也拿回了记录。
“……”
“不想说话?不想说话可以,但是不代表你没有做过这些事,一个母亲,十八年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大,十月怀胎地流血把你生下来,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你就是这样拳打脚踢下去的?!”
明显带着怒意的语气从警察嘴里迸了出来,文平低下头望着他。
看起来对方是个注重孝道的人,或许家庭和谐,或许父母慈祥,或许这个世界曾经待他很好,让他想要成为警察捍卫这个世间的规则。
文平自问没有如此崇高去“捍卫”,他只能远远看着,希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哥,先别急,你先坐一下。”比较年轻的警官笑着缓和气氛,他拿过了表格扣起双手看着文平。
“那么,能聊聊吗?文平先生,上一次你十七岁你到这里是因为什么呢?”
年轻警官笑着问道,他本想边缘侧敲一下文平,借此松开对方的嘴,可是没想到,这句话却单刀直入,穿过了那一年的时间与岁月,直接掀开了文平。
文平很明显地皱起了眉头,他摇着头,喉咙滚动着,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文平好像很伤心,很难过,这和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文平身体紧绷用力,头开始颤抖。
“因为什么?”
文平才想起来,某年某月某日的那个夜晚,其实也和这一天一样,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到最后都没有反抗。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狄兰·托马斯
他回想起记忆总是那么困难。
“因为,我,洒了一碗汤。”文平气息不稳地说了出来。
“什么?”
两位警察十分不解,特别是中年警察,眉头紧锁得死死地,疑惑地不能再疑惑。
“你他娘的是不是在耍我?”
文平拆警察先生内心里面大概是这个想法。
文平着实没有说谎,那年那月,母亲做了一晚和往常一样难喝又多得可以用盆来装的“汤”,他们把喝不完的都留给文平,完全不会顾及文平的胃装不装得下,爱得多,伤害多。
就这样了。
文平那天晚上打着游戏,然后趁着死亡出去喝一口。
结果碰到了桌面弄洒了,此时角色复活。
汤可以不喝,团战却不能输。
他随便拿了地拖拖了拖就回去继续打游戏,然后母亲的雷霆就来了,女人不满骂人时文平打游戏,骂着骂着就动起了手。
文平推开了对方,对方的指甲扯得他双臂鲜血淋漓,对方捂着胸口说“啊,我一把年纪了你还用力推我,我要打电话报警处罚你这个逆子”。
窝心。
警察们面面相觑,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不可能仅仅凭借着某个女人的一面之词来让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进入某个地方反思反思。
而且,文平好像看起来也不算是“正常”的那一类。
他们只能送走文平,文平除去说出那句话“动容”了一番之外,好像只是极致的平静。
两位警察也算是处理过很多案件,见过最多的大多是“哭着承认错误的”或是“以桀骜拒绝不爽的拒绝认错”。
以及“老子什么话都不说,该怎样就怎样,我就是不认错。”
哦,还有“老子什么话也不说,该认就认。”
可是两位警察都觉得文平身上表现出来的不属于任何一种,对方虽然毫无波动,可却不是不想理睬,其实两人说的每一句文平都在认真听,既没有反驳,也没有默认。
像极了一种无奈,或是迎合。
像快烂泥一样,搅不搅和都一个样。
咔嚓。
两个警察推开门离开房间,他们在警局侧巷点了根烟,烟雾丝丝袅袅,此时文平的母亲在警局正门骂骂咧咧,大喊着“你们怎么不抓他啊,抓他关上几天几夜,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两位警察点着烟看着带着几分蛮狠劲的女人,年轻警察意味深长地吐了口烟。
“唉,真不知道到底谁是谁冤家呢。”
年轻警察弹了弹烟灰又放到嘴边念叨:“老说孩子是父母的爱情结晶,上天派来的天使,父母是孩子第一任的老师,孩子永远的避风港湾……”
“怎么老感觉放在这对母子上面就……”
“就怎么了?”中年警察吐烟回头望着年轻警察:“母亲是母亲,孩子是孩子,凭什么要一个养你十八年的人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对。”
“那孩子还年轻,他不懂。”
老警察又抽了一口,看破世事一般,文平从门口走了出来,身影单薄,他转身看到了侧巷里抽烟的两位警察,眼神依旧没有光芒。
文平弯腰鞠躬,像是在抱歉,两位警察不知道作何表情,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女人孩子分开两条路离开,明明是一家人。
“或许是个好孩子,觉得愧疚这么晚妨碍我们,向我们道歉。”
“连对自己家人都不好。”老警察摇摇头。
年轻警察其实不那么认同老警察的话,他看着那个孩子才觉得对方不是什么都不懂,真正什么不懂的人不会对警察觉得愧疚抱歉。
他反而觉得那个孩子好像懂得太多,但是又不确定。
年轻警察一想到对方那无神地双眸,时不时抬起的眼帘,对上人的冰冷视线,平稳细微的呼吸声。
警员后背有些发凉,身体不知道是这天气冻的还是如何,一阵发抖,烟灰抖落被寒风卷走。
“希望不会再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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